“被绳子打了半年”

◎ 张玉芬  

那个大块头男孩坐在最后一桌，在四年级时接班第一天就看着他哭，原本还算白净饱满的脸蛋，瞬间从四面八方团到中央，以鼻梁为支中轴，团麻花一样，从面部表情到他那委屈的哭声，缓缓地一圈一圈地团着。他哭，好像就为了让老师看见，边哭边往老师方向瞟，是在看老师是什么反应吧。

有时旁边的男生说他一句，他哭；别人碰他一下，他哭；甚至与他同桌的女生看他一眼，他便肆无忌惮地哭起来。总之，我是被他哭得心烦意乱，吼一声：“不许哭，停——”他果真停住了哭声！再后来，他在我这个语文老师面前基本不哭了，课间时常跑过来跟我说一两句，但我并没听清楚他的表达，他已经跑掉了。我也懒得追问，只要他不哭就好。

半学期过去，有一次我把班级带到后操场进行大课间活动，要求他们每个人先跳绳500下，再做其他活动。他手持跳绳独自跳跳停停，走来走去……由于他从一年级以来总是爱哭，大家背地里叫他“爱哭鬼”，但是不敢当面叫吧，大概又怕他哭起来，自己反而脱不了干系，因此他的玩伴几乎没有，独自一人晃来晃去。我看他虽然块头大，跳绳倒是轻巧灵活，脚板离地极低，俩小臂甩得飞快，绳子轻巧地从鞋底下漂过去，蜻蜓点水一样，打水漂一样。我叫住他，让他跳给老师看，于是周围过来好多同学，大家帮他数数，他越跳越起劲，自言自语，我总算听清楚了——“被绳子打了半年”！刚想问他，我瞬间明白了，是因为练跳绳，绳子打在身上手臂上小腿上，被打了半年才跳这么好。为师我瞬间对这个小男孩另眼相看。

一个愿意被绳子打半年的男孩，绝对不可小觑！

这不由得让我想起最近关于他的事情。期末，他突然塞给我一张报纸，还有一张证书，是《海峡教育报》，他啥也没说，只是咬着牙齿，半张着嘴，脸部笑肌向上提着，像是有话说，但又没说，我翻过一面便看到他的名字，文章题目是《拔牙趣事》，我讶异：“你什么时候投的稿？是自己发到邮箱去的？”记得上学期我将投稿邮箱投屏，跟他们说可以投稿，要抄下来。没想到啊，他把老师的话记得这么牢。

一晃到了五年级上学期，我发现他是认定我这个语文老师了，总是跟着，只要是跟文学相关的，我走到哪他跟到哪。那天在文学公益班开班时组织一场即兴演讲，竞选班长一职，他独树一帜，采用文言式古风语气来演讲，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，大家也都推崇他当班长，虽说我还是怀疑他能不能干好班长一职，也只能让他来当班长了。

一天，我让班长点名，跟他说了哪几人请假，他来来去去没弄清楚，“不清楚的事情要问清楚了再做！”被我狠狠批评了。他没哭，只是看我一眼，其实他在我面前已经不哭很久了，据说在其他老师面前还是要哭的。读写课上，我从“老师”一词聊起，从审题、选材及主题方面作出指导，他以“曾被他踩在脚下的紫罗兰”写老师，定下的主题是“宽容春满园”，现场作文写得相当不错。我在班上朗读了他的习作，并让他回家打字、修改，发回给老师，最后我把它推荐到学校的“优秀习作”栏目展示。刚挨老师批，换作别人可能会沮丧半天，一个字没听进去呢。他倒听说着呢，这弹簧弹性真是好啊！

“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”，一届又一届的学生毕业了，总有一些给老师留下深刻印象的学生。一个能挨老师批，挨了批还要靠上前的孩子，不出色都难！